2007年8月28日 星期二

一切在平凡之中 -從miawaway老鷹與狗談起(3)

[發現,在老鷹與狗之間]

  大港口部落一個最特別的地方,就是它還保有一種屬於成年男性的部落組織,叫做「八大年齡階級組織」。男子從十八歲起入集會所,就成為階級的一份子。之後每兩到三年升級一次,總共有八個階級。

  每個階級都有一個特定的任務要學習,從最小的miafaday(米阿伐代,要學習如何用枯枝生火)。到年紀最長的mama-no-kapah(瑪瑪努嘎巴,青年之父,要帶領全部的青年人運作部落)。男子通過這一層層階級的學習,學會部落的所有事務,也構成部落內部力量的核心。

在這八個階級當中,有一個階級,叫做miawaway,發音是米嗷嗷外。它的意思是「老鷹與狗」。miawaway是年齡階級組織中的第四個階級,裡頭的男性,大約是二十七到二十九歲。這個年齡層的男子,是體力最好的巔峰時期,是負責守衛部落的勇士。當孩子升上這個階級時,父親就會到部落裡的精神山kakacawan上,拿停飛在其上的老鷹的羽毛。然後,將鷹羽緊緊地綁在兒子的頭上。老鷹的羽毛,是這個階級的象徵,也是這個階級的驕傲。他們要像老鷹一樣飛的很高,眼神要像老鷹一樣銳利,看很遠很準。他們也是狗,他的嗅覺要像狗一樣,很靈敏,可以聞到部落的任何一個角落。是狗,也是老鷹的miawaway,說明了部落組織對他們的期待,也是他們在這個階段的重要責任。

  過去我總想不透,為什麼會把老鷹和狗放在一起呢?除了在外顯的能力上,miawaway是否有更深層的精神意涵?老鷹,是一股往上的力量,牠們高、遠、傲,自由自在來去天際,不被人類馴服。而狗,是一種貼近地面的力量。他們用四隻腳在地面奔跑、在灌叢裡穿梭。牠們踏實、保守,忠於主人也忠於家。這兩者的力道,是完全反方向的。老鷹在上、往外擴張,牠的領域是天;狗在下、往內聚斂,牠的領域是地。這樣天差地遠的兩種動物,為什麼會被放在一起,成為一個階級的名?

  後來,我想到了。miawaway就是這樣,他們剛從前三個灰頭土臉的階級升上來(前三個階級的任務,分別是生火、收集木頭、開路),終於要佩戴上羽毛了!那一剎那,是多麼意義非凡阿!他們開始成為這個部落的勇士,站在精神山kakacawan上,接受所有族人的注視。身體強壯、鬥志高昂的miawaway,雙翼像兩張拉滿的弓,充滿了欲望,想要「成為」、想要「是」的欲望。他希望自己能滑翔得非常好看、非常神氣、非常的絕對。

  然而,這隻初初學飛的老鷹,往往都會忘記一件事情。就是他們以為自己是了,以為自己可以了。他們的過於驕傲,會讓他們忘記自己的真實面貌,忘記自己其實可能還有很多的掙扎和困境。而那些,又豈是佩戴上羽毛就能夠超越的?

  這就是狗必須存在的理由。狗,是那麼地不起眼,那麼地平凡。每天每天,牠就是繞在自己的家園裡,把骨頭叼過來又叼過去,睡了又醒、醒了又睡。你實在不會覺得牠有多了不起。但是狗,牠了解領域範圍內的所有事情,牠知道家裡每一個人的脾氣。牠守住一個家一塊地,四隻腳穩穩踩著地。狗的存在,不斷地拖住老鷹,提醒牠,回到地面上來,用一個貼近真實的眼睛來看待自己與世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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